谁在引领古代的时尚?
摘要:一股时尚风暴的掀起,往往有顶尖设计师和时尚潮人在带动。而在古代,这样的潮人也存在于不同的群落之中。
期掩盖、模糊甚至是提升自己原本的阶层属性。比如汉代初期,为了限制商人,朝廷甚至规定他们连两只鞋都必须穿不同的颜色。但也就几十年,汉代从初期的草创进入财富积累的阶段后,抬起头的商人迅猛的跨越了所有界限,穿得跟朝堂上的大人们一般无二。而这一现象在明朝商品经济空前发达的中后期尤为突显。这一时期,商人崛起,士人的地位受到挑战,于是整个社会的服饰时尚,就有了两股动力纠缠在一起发力,一面是商人的步步进攻,一面是士人的节节退守。

苏样来袭
左页图是清初套色版画中的苏州妇女,其身上所着服饰正是当时时新的苏样。花朵图案缀满衣料,刺绣繁密而精致,穿在身上,仿佛把江南春天最美的景致都带上了身。右图则是紫禁城清宫妃子的宫廷氅衣,其刺绣、纹样都受到苏样的影响。当时的苏州是中国服饰的时尚之都,连皇宫都要追随苏杭一带的时尚风气。
当时发达的江南地区,商人是时尚的最大买家,他们极热衷于各种新鲜面料、新奇式样。在晚明,苏州的商人形象往往是这样的:着高冠,着一双浅履,穿着宽松素雅的道袍,看似清雅简洁,却是本地最上乘的织品,并以举国最精巧的手艺制成;而在扬州,盐商势众,盐商和他们的家眷则是当地时尚的引领者。商人凭借着财富而上位,其地位之优越几乎凌驾到了下层士人之上;凭借着财富和富贵给予的熏陶,商人居然也有了艺术的品味和着装的风度。
面对商人的“步步僭越”,士人缙绅们只得另寻出路。受挤压最严重的中下层,对创造新风尚尤其热衷,许多新的式样都出自他们手中,许多新的头巾式样被推出来,然后立即引起社会上纷纷模仿,于是再创新的。有时是极高的冠,有时是极低的巾,又或者不及尺的袖子,又或者长得拖到地上的袖子……当时的下层士人,一面受购买力所限,一面又不甘与“小人”为伍,于是但凡能做出改动的,能与普通人相区别的办法,几乎都要一一做到,他们一改,旁人也跟着改,于是他们再改……只见巾冠、衣袂、下摆等等忽长忽短,如同在做躲猫猫的游戏。
台湾学者巫仁恕《品味奢华——晚明的消费社会与士大夫》一书对此有评论:“看来晚明流行时装的出现,就在这样的情形下,不断地被追逐与翻新。现象的背后则是各个社会阶层为追求身份地位,而互相竞争。故而流行服饰与流行时尚从另个角度来说,就是社会竞争下的产物。”
贩夫走卒的短裤到文人名士的风度
普通的平民,身份比妓女、“戏子”和“奸商”要高些,但在服饰史上的表现,却黯淡得多,沉默得多。
大众如同他们在史籍里的面目,模糊而缺乏光彩色泽,他们常常穿着深浅不一的各种麻本色,底层百姓出于生活劳作所需,以及经济所限,普遍是“短打扮”,注重实际,尽量节省布料,便于修补,重复使用……
“职位低下的小公务员、平民、商人、杂技艺人,宋初平时都一律只许穿黑白二色,不能随便着杂彩丝绸,这种情形在北宋一代似未大变。”沈从文在《中国古代服饰研究》中如是道。
如此单调黯淡的世界,似乎与“时尚”二字绝缘了。然而古时的服饰世界,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包容和兼美,它也会向下去寻找灵感,所以百姓的头巾成了名士的雅好,而一条说不清道不明的内衣裤——犊鼻裈,也在中国的服饰史上留名千古。
蒲松龄的《聊斋志异》里有一篇叫《田七郎》,主角田七郎就是穿着大名鼎鼎的犊鼻裈,完成了舍生取义的大业。

内裤外穿
这是元赵孟頫的《浴马图》,此图中有骏马数匹,马倌九人,梧桐绿柳,与溪水相映成趣。值得注意的是,马倌身上的内裤或许就是大名鼎鼎的犊鼻裈。犊鼻裈属于内衣裤,一般只有老百姓在劳作时才会把它直接穿到外面,从而成为贩夫走卒的“时尚”。然而因其方便和特殊的寓意,有时也会受到士人和官员的青睐。
田七郎是个笃实侠义之人,虽身处“低贱”,但受人恩义却能为人豁出性命。田七郎一出场,聊斋先生先好好描述了一番形貌,尤其是点出一条皂色犊鼻裈。只这一条裤子,读者即已然知道田七郎是何等出身和处境。他是个居于乡野间的猎户,以打猎和收拾皮毛为生。
犊鼻裈是何物?很遗憾,如同历史本身,众说纷云。有人认为是一条七分裤,有人认为是一条短围裙,有人认为是一条三角裤,有人认为是一块兜裆布;有人说没有裤管,有人说裤管在小腿上下;有人说没有档,有人说档很大……
但无论怎样,通常来说,属于内衣裤,可穿在裳或袴的里面,时称“裤头”,即只有裤子的上头,没有下头。而只有底层老百姓劳作时才会把裈直接穿到外面,渐成为一种属于百姓穿着的“短打扮”。
不过这样一种“短打扮”,偶然也会出现在落魄的士人身上。《史记·司马相如列传》里,说大小姐卓文君跟着司马相如私奔,两人当垆卖酒时,“相如身自着犊鼻裈与佣保杂作,涤器于市中”。司马相如穿着短裤,与一群干活的仆人杂役混在一起,在市面上卖酒洗碗,这简直就是颜面扫地,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为此羞得连门也不敢出,即便仍旧在为女儿私奔气得头顶冒烟,也不得不出面予以接济,以免女婿继续“丢人现眼”。
如果说司马相如穿犊鼻裈是生计所迫。那么接下来出场这位,则是刻意为之了。
《世说新语·任诞》讲了一个故事:“阮仲容、步兵居道南,诸阮居道北;北阮皆富,南阮贫。七月七日,北阮盛晒衣,皆纱罗锦绮;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裈于中庭。人或怪之,答曰:‘未能免俗,聊复尔耳!’”阮仲容看不上同族里富贵之家以晒奢华之服来炫富,便故意扯出一条“大布犊鼻裈”,缠绕一条犊鼻裈大概需要两三米布,想想这样几米长的布在七月七的阳光下迎风招展于路之南侧,对仗着路北的“纱罗锦绮”,也是醉了……
后来,无论是正史、笔记、传奇,犊鼻裈,这几尺布缠绕而成的服饰,竟成了一种隐喻,不仅标示着身份,也形成名利世界的张力,可用它来制衡关系,可用它来批评俗世,可用它来讽刺人性……它从最初的劳动者的“工作服”,逐渐为标新立异的名士所借用,最后又逐渐的,为社会各层所接受。
于是这平民百姓上不得台面的打扮,也最终扬名在时尚史里了。